立风

言以为阶,去留随心。【一辆拖拉机,低产如熊猫】

【霆宇】未了

【霆宇】未了(又名《死了都要爱》)

 

1

阿霆死了。

他蹲在Michelle家的墙边,看阿祥一捆一捆地给他烧纸钱,然后身边很快堆了不少冥币。他想着不知道阴间会不会也有通货膨胀,劳累他买东西都要论斤点数钞票。不过就算这猜想是真的,对他也没什么意义了。

阿祥絮叨着烧这么多钱应该够阿霆花个一年了,他以后也不能经常过来,但是兄弟一场,这个仇一定会帮他报。耀文和阿怡也跟着说了些类似早日投胎的话。而Michelle,亲眼看着阿霆惨死的Michelle并没有出现。她受了太大的刺激,被王波强行送回了美国接受治疗。

阿霆随意拿起一沓钱抛了抛,很想学以前那样潇洒地抽出一张用来点雪茄,只可惜身边除了这堆钱,其他什么也没有。生前为了上位为了挣钱奔波忙碌,死后却发现有再多的钱也买不来想要的东西了。

比如兄弟的命,比如女人的爱,再比如,从前一扬手就会有人递上的雪茄。

明知眼前的人看不见,阿霆还是压低了自己讽刺的笑声,嘟囔了句要是想报仇也要把那群人砍死在这里才行,也好叫他当面踹断对方鬼魂的肋骨出口恶气。

当然是不会有人听见的了。眼下这里除了他连别的鬼都没有。

望着阿祥他们离开的身影,他把所有的纸币悉数堆起,靠着角落给自己搭了一张简易的床,反正这些东西对现在的他而言还不如砖头。砖头也许还可以拿来吓唬路过的孤魂野鬼,这堆钞票没处花,难道学赌神撒到空中,然后牵着艳鬼转圈圈吗?

死后第七天,传说中的“头七”还魂夜,昔日吆五喝六的大佬学会了靠自我调侃来排遣一个人,哦不对,是一只鬼的无聊。

他躺在钞票床上望着浓黑一片的天空,忽然有点信了因果报应的说法。从前那个胆敢说他戾气太重可能不得好死的算命先生挨了他手下一顿好打,但是现在看来,他这样背负了不少血债的枉死鬼,果然是不能得到超生的,甚至连下地狱的资格都没有。

要不然怎么解释他一直被困在这片地方,哪里也去不了?

 

2

阿霆被砍死的第54天,总算在这里见到了除他以外的第一只鬼。

54天的时间已经让他学会无视外边由人弄出的噪音,自顾自待在他的巷子角落里,坐在钞票床上叠纸飞机。曾经也是个高材生的大佬专注起来是可以无视一切的,叠个飞机像是打飞机一样郑重其事。所以深夜,当外面发出刺耳的刹车声,接着有重物落地的声音时,他也没有好奇得第一时间出去查看。

玩腻了叠飞机,阿霆双手垫在脑后,翘着二郎腿闭目养神起来。虽说作为一只鬼他发现其实自己已经用不着休息了,但是夜久天长,没有其他乐子可寻,他也只好靠睡觉打发点时间了。

只是睡了没多久,警惕的大佬就发现有人在窥视他的容颜。这么说也不恰当,确切地说大佬感受到冥冥之中有股力量撑开了他的眼皮,让他犀利的眼神一下如激光灯一般扫到某个胆敢在他的势力范围内打望的小鬼身上。

姜希宇被大佬凶狠的眼神吓得呆在了当场,下意识抱头蹲下缩到了巷子另一边的阴暗处。尽管黑暗也很可怕,但是眼前这个一副“再看我就把你吃掉”表情的人,显然更可怕一点。

而盘腿坐起的阿霆看到眼前疑似未成年的小鬼慌乱无措的样子,久违地尝到了欺压普通小朋友的恶劣快感。他满意地笑了,心情颇好地站起来向对方靠近。

他走几步,姜希宇就往后退几寸。直到姜希宇整个鬼快要糊进墙里了,阿霆才一把抓住他的后衣领像提溜兔子一样拎起来,问他一句什么来路。

没有加载粤语补丁包的姜希宇表示很茫然,于是难得耐心的霆哥又用非官方配音的国语问了一遍。

大概是开启国语模式的阿霆需要奋力纠正字音的缘故,其他方面就相对松懈了,比如刻意摆出的凶恶表情。听着“里系森么伦”的问题,姜希宇自然不可能违背人设不给面子地笑出来。但他一直紧绷的肩膀慢慢松垮了下来,自以为很小心地偷瞄了大佬一眼,又抿着嘴很快低下头去,声音细如蚊蚋。

“希宇是希宇。”

 

3

姜希宇其实是被绑架后撕了票,死后被扔到了附近。尸体很快被警方运回了内地交给家属,只是鬼魂却在这个地方迷了路。

原本那天晚上刚刚做了新鬼的姜希宇,也只是按照本能习惯,在这个一片漆黑的地方走到唯一装了路灯的小角落,想要把自己藏起来。可惜这块“风水宝地”已经被凶巴巴的阿霆给占用了,他还来不及找别的地方,就被对方逮个正着。

捕捉到一只活的小鬼的大佬确实是很兴奋的。如果你也试过像他一样困在一个地方,每天周而复始地重复自言自语自我娱乐的单调行为,你就会知道,他有多兴奋。

人嘛,没事干的时候总喜欢回忆过去,鬼也都一样。

做大佬的时候一直谨言慎行的阿霆每天跟姜希宇讲述他的光辉岁月,第一次发现自己原来也有话唠的潜质。

“我跟你说,你别看我这样,我以前凶起来连我自己都害怕。”

大概因为下葬的时候有仔细处理过,好歹阿霆一身衣服还算是齐齐整整。要是以死前最后的样子出现在姜希宇面前,指不定把恐血的男孩子吓成什么样。当然,其实他现在这样大背头、一身黑,吊着眼睛皱着眉的样子也不见得有多亲民就是了。

姜希宇蹲在地上,左手捏着衣领,右手凭空画着什么,闻言只是眨了眨眼睛,并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他还一直穿着临死前的那一身白衬衫,虽然每天都试图用力拉挺却依然皱皱巴巴的。原本坚持衬衫要扣到最后一颗扣子,因为崩掉了上面几颗,只能始终用手捏着衣领。

一开始就觉得姜希宇这种类似某种状态下自我防护的动作很让他不爽,此刻又因为说话被无视,阿霆免不了就有了几分想要掀桌的气恼。

“喂,姜希宇,你知不知道得罪我有什么下场?”

刻意压低的嗓音凛冽如刀,一个“死”字成功把经不起吓唬的姜希宇惊得瞪圆了双眼,两只手都紧紧攥住了衣领。

他也不是真的懂“死”是什么概念,要不然也不会像生前那样还保留着早睡早起的作息习惯,甚至还要吃东西。

要不是阿霆这边还有点耀文他们祭他的东西可以吃,要不是阿霆分了他一半的冥币又搭了一张钞票床,他很怀疑这个小鬼可能会被根本不存在的饥饿感和困倦感再弄死一回。

觉得自己到底还是太善良的霆哥叹口气,拍了拍姜希宇的头,表示自己不做大佬好多个月了,不会拿他怎么样。

但是姜希宇似乎还是有点担心。证据就是之前一直面朝着他睡的姜希宇,当天晚上由始至终把背对着他。

你难道不知道把后背留给别人更危险吗?

半夜睡不着的爱操心的大佬,一边碎碎念一边悄悄把自己用钞票叠出来的被子盖到姜希宇身上。

他想他大约是改不了从前看场的时候就有的照顾人的习惯吧,又或者确实是一个鬼太久,跟姜希宇相处得久了,不知不觉就把他当成生活的一部分了。

如果鬼也有资格生活的话。

 

4

久而久之姜希宇也就习惯了阿霆每天跟他闲扯一些有的没的,虽然大部分时候他完全不明白对方在讲什么。毕竟隔行如隔山嘛,再加上霆哥磕磕绊绊的国语阻拦,能听懂个大概就该为他点赞了。

偶尔姜希宇也会识趣地回应对方独角戏一般的叙述。聪明的小少爷发现这个时常喜欢吓唬他的人其实比妈妈更好哄。从前他用一句“妈是最爱希宇的”不知摆平了胡钟秀多少回,而现在只要动动嘴皮子软软喊一声“阿霆”,那人就会颇为不自在地摸摸鼻子假意咳嗽几声,然后哥俩好地搂着他的肩膀递给他一个纸飞机。

夜深人静的时候大佬也会反思自己的无聊,小孩子的玩意儿他却乐此不疲。但是第二天看着姜希宇捧着飞机认真的神色,又一边自我唾弃一边递上一只新造型的飞机。

他感觉自己有点像养宠物,姜希宇笑起来很像大眼睛软肚皮的小奶猫,但是胆子小很怕羞的个性又像是刚出窝的兔崽。作为分分钟清空几条街的大佬,阿霆自然没有养过真正的宠物,所以不知道是不是都需要这样管吃管睡还陪聊陪玩。

或者像养BB更多一点?看着可怜兮兮地拉着他的衣袖嗫嚅着要吃东西的姜希宇,阿霆不太确定宠物会不会这样眼含热泪。

无奈地摸着对方的头安慰道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阿霆琢磨着或许应该研究研究怎么托梦给阿祥让他多烧点有用的东西。

话说回来,提到养BB,如果那时他没有被砍死的话,说不定也早就和Michelle领了证生了仔了吧……

 

5

本来嘛,两个男的聊天,单身的意淫女神,有伴的攀比女友,总归是绕不过的坎。尽管阿霆和姜希宇的对话通常是前者单方面在主导,也都一样。

活到差不多三十岁的年纪,除了社团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霆哥也就只有唯一经历的那段感情可以拿出来说一说了。

而古话讲说曹操曹操就到,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平安夜的晚上,阿霆给姜希宇讲的睡前故事是他和Michelle的罗曼史,只是才刚来得及开个头,就看到前女友跟个长得有点像他的斯文眼镜男一起出现了。

嘟囔完中国的那句古话,阿霆默默地看着Michelle一堆一堆地给他烧生活用品,好像忽然失去了说话的兴趣,任凭姜希宇抱着他的手臂问“后来呢”,也没有再出声。

前女友。

当他用这个词来开始今晚的故事,其实也早就做好了女友已开启新生活的心理准备。不过当真的亲眼目睹她亲昵叫着那人“阿平”,两人相携着离去时,还是不免有种被遗忘的失落感。

他想自己确实是真真正正地死了。所有人都在没有陈霆这个人的未来里找到了适合自己的位置,只有他永远留在了过去,哪里也去不了,谁人也碰不到。

阿霆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直到姜希宇小心翼翼地戳他呆滞僵硬的脸,怯怯说了一句:“Michelle和曹操,走掉了。”

他大约是没听清Michelle的话,只记住了阿霆那一句“说曹操曹操就到”以及见到Michelle时脱口而出的一声呼唤。他一向是这样,对于不在意的事情可以置若罔闻视若无睹,但对于上了心的,总是时时注意处处留神的。

这个姐姐是Michelle,那么另一个,就是曹操了?单纯的小少爷还会一点点简单的直线推理。

阿霆愣了愣,随即咧开嘴夸张地笑起来,诡异的笑声吓得姜希宇不自觉缩紧了脑袋。

       

       6

       男人的思维和女人到底不一样。阿祥只会给阿霆烧钱,而Michelle给他烧的是食物和衣服。

       换上从前穿惯牌子的白衬衫,阿霆犹豫了下把领口的扣子也扣紧了。换衣服的时候弄乱了头发,索性乱揉了几下把刘海放了下来。看了看姜希宇依旧揪着自己衣领的动作,阿霆默默递上另一件干净的衬衫。

       死之后第一次穿到新衣服的姜希宇兴奋得不得了,只是阿霆的尺寸比他大了不少,衣袖长度遮去了半只手。姜希宇笨拙捋衣袖的动作做到第三遍,看不下去的阿霆终于出手,一点点替他卷起袖子。

按照姜希宇的习惯,卷衣袖一定要叠成三叠折上去,两边还必须对称。第一回帮他卷起的袖子被无情撸回去,大佬居然也没有恼怒的神色,只是掐住对方的腮帮子狠狠拧了两下,然后在小少爷怯懦的呼痛声中满意收手,耐心再帮他重新叠袖子。

他一边低头动作着,一边开始继续之前没讲完的睡前故事,讲那些年跟Michelle分分合合,把自己从前倔强地不肯在女友面前表露的情绪,都自顾自说了出来。

说起来阿霆和Michelle的发展在所有人看来都有些突然,能够延续这么久更是奇怪。明明两个人之间有诸多刻意忽视的矛盾,像是阿霆曾经为了自尊单方面分手,又或者Michelle不顾阿霆面临的情势威胁着要一个人走。

用你们大陆流行的话来说,应该叫价值观不匹配?

可惜在校时政治课满分的大佬面对的不是政委而是自闭的小少爷,自然得不到认同的回答。姜希宇疑惑地拧眉看他,因为回答不出来而有些懊恼地瘪起了嘴。但好在阿霆也不是要个答案,所以只是笑了笑继续讲下去。

你说他爱Michelle吗?大概是爱的,不然干嘛为她挨揍为她低头最后甚至为了见她连命都搭进去了。可是阿霆也知道,爱得估计是还不够深。要不然也不会在对方质问他的时候不能第一时间坚定地回话,还搞出个三年的承诺。说到底责任担当和兄弟前途都是要重过对女友的感情的。

姜希宇听得有些吃力,阿霆讲的弯弯绕太多,再者毕竟他从没有产生过这么复杂的感情。虽然他跟徐护士还有韩振宇的关系显然更混乱一些,但就他个人而言,喜欢就是喜欢,哪里需要费心添加那么多注脚,拨算清楚几分是习惯所致几分是天性使然?

他只觉得今天的阿霆很不一样,让他莫名想起了小时候看的有关于变身的动画片,但好像没有哪一部说变身咒语是换上白衬衫梳起厚刘海的,更没有说,变身之后,会是一副好像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虽然不明白大佬卷完袖子干嘛还攥着他的一只手腕不放,但是姜希宇想着自己的小心思,也没有挣开他。他想着阿霆送给他吃的穿的还有睡的,或许他也该礼尚往来,回赠点什么。可是空闲的手摸摸全身上下只有一个哨子是可以离身的。除却衣服以外唯一的身外物,也是他最珍惜看重的宝贝之一。

握着哨子内心小小挣扎了一下,姜希宇挣开阿霆的手把哨子摘下来,套在了阿霆脖子上。

“阿霆,不哭。”姜希宇一脸郑重地抚摸着阿霆的后脑勺和后颈,一下一下,让对方怀疑他是不是把自己当成了某种犬科生物。

“你搞什么,谁要哭了?!”非常不习惯被人这么对待的大佬连忙抬手去捉姜希宇的手臂,却也没有把它甩到一边。当时气氛有点微妙的尴尬,总觉得哪里不对的大佬赶紧转移话题,嘲笑姜希宇一副没满18岁的样子,肯定没谈过恋爱没交过女朋友。

“希宇有女朋友!”被看扁了的男孩子不服气地鼓起脸颊,难得地大声抗议。

不知道姜希宇脑中“女朋友=女生朋友”这一等式的霆哥,就这样心情莫名沉重地听姜希宇讲起了从前有座城城里有个医院医院有个徐护士的故事。虽然他讲得断断续续,但机智的霆哥还是靠儿时从TBB看来的剧情脑补了个大概。

挑着眉,撇着嘴,环着手臂翘着腿,大佬说话的腔调有点不易察觉的阴阳怪气:“哦,想不到你也有爱人啊,你很爱那个徐护士吗?“

“徐护士,不是爱人。”姜希宇回答得一板一眼,“是女朋友。”

“有什么区别?你喜不喜欢她?”

“希宇喜欢徐护士。”

心里那种微弱的不爽慢慢扩大,像是掉了盖子的某种调料瓶终于呼啦一下打翻了似的。阿霆想他一定是被鬼迷了心窍,居然学国中小女生那样,忐忑问出一句:“那你喜不喜欢我?”

迷了他心窍的那只小鬼咬了咬唇,扯着衣角低下头去,苍白的脸色似乎浮上了淡淡的红:“喜欢的……希宇、希宇喜欢阿霆的。”

 

7

平安夜平安地过去了,可能被某些人所期待着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不过捕获了表白一枚的霆哥心情很好地把两张单人床重新拼成了一张双人床,对此姜希宇表示无意见。虽然,对于大佬非要把他抱在怀里才肯睡觉的行为,他很不能理解。

可能这跟姜希宇小时候不敢一个人睡觉,非要抱着泰迪熊才能闭眼,是一个道理?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闭着眼睛把小鬼搂怀里的大佬表示他从不睁眼说瞎话。

姜希宇小小声嘟囔“阿霆害怕了”,然后心满意足地伸手环住对方的腰。蹭吃蹭穿蹭床睡了几个月的小少爷可算找到了他的鬼生价值——给“胆小”的大佬一个并不温暖的怀抱。

希宇很勇敢,希宇也可以给阿霆帮上忙了。姜希宇在梦里也偷偷微笑。

 

姜希宇忙着做有关于阿霆的梦,而阿霆忙着跑到阿祥的梦里要东西。

一开始刚琢磨出怎么托梦,状态不稳定,只闻声不见人,把人阿祥吓个半死。

你想想啊,你正梦见跟白天好不容易勾搭上的美女坦诚相见,小嘴还没亲上呢,美女突然开口叫你的名字,还是你死去大半年的兄弟的声音,能不吓得差点终生不能人道么?

连着被大佬的声音搅黄了几个春宵的阿祥,这天晚上终于在梦里见到本尊的时候,已经能够冷静放开怀中的美女,淡定穿好裤子了。

“阿霆,霆哥,霆叔,霆公……您老到底想干什么?”

也不是成心坏人好事的霆哥有点尴尬地轻咳了一声:“也没什么,给我烧点东西吧。”说着就开始报出一连串东西的清单。

“你就要这些?”听了阿霆报出的那些东西,阿祥难以置信地瞪眼,就差没指着对方的鼻子破口大骂“我TM裤子都脱了,你还说你不是成心要让老曾家绝后”。

“啊,对,就这些,那个画具牌子名字很长,你要不要拿笔记一下?”穿着白衬衫的顺毛阿霆笑得温和,看起来就像个大学美术老师,只是眼神充满“要是大佬我不满意你就别想睡好觉泡好妞”的威胁。

原本想着随便买个什么马利还是驴利牌水彩颜料糊弄一下的阿祥表示,聪明人不跟鬼斗。

“衣服尺寸还是XL?”

“不是,买M。”

“M你穿得上么?!”

“谁说给我穿了。”

看大佬一脸“恋爱中,勿扰”的表情,阿祥觉得果然怪他自己读书少,瞧瞧人家阿霆,做鬼也不愁没拖拍,他这把年纪了却还是光棍一条。

“要不烧套房子烧辆车子给你?”现在的女仔都好现实的,估计女鬼也一样,不能让兄弟丢了面子不是?

“车子暂时不用,房子烧一套大一点的吧。记得要带落地窗小阳台的。”晚上他还可以跟姜希宇吹个小风赏个小月。

阿祥又忍不住想骂人,难道买个纸糊的房子他还要问清楚是毛坯房还是精装修吗!

憋了一肚子火没处撒的祥哥,完全忘记了打听一下兄弟在那边泡到的妞是个什么来路。只是在拿着清单走进百货商场时才后知后觉地疑惑起来,怎么阿霆要的M码衣服都是男装品牌?

 

8

 

元旦那天姜希宇第一次收到了除妈妈以外的人送的新年礼物。

从上到下由里到外全新的衣服和一整套绘画工具。

今年的冬天其实一点也不冷。香港的冬天本来就不像姜希宇生活的城市那样,而且他现在感知不了外界环境的温度,也就不需要裹上厚厚的羽绒外套。但是做鬼还没有做出经验的姜希宇仍然会觉得冷。

生前他向来是不在意外界环境的,他只关心妈妈的举动,关心喜欢的音乐和画册,专注地读自己的书画自己的画。但是死后一切都不一样了。妈妈不在身边,没有画笔画纸也不能靠画画打发时间,也就只能观察外界的四季更替,观察唯一能看到自己的阿霆了。

姜希宇孤独得久了,活在从前屋子的角落和躲在如今小巷的一隅,似乎并没有太大的不同。反正能真正把他看到眼里的人一直只有那一两个。妈妈,妹妹,徐护士……而现在,只剩下阿霆了。还好,还剩下阿霆。

同样也在观察姜希宇的阿霆,自然很早就发现对方或许还自顾自“活”在他内心营造的世界里,只是选择了顺从他演下去。

或许是因为大佬更早以前就意识到他没有离开这里的机会了?在姜希宇还没出现的那些日子里,他考虑了很多。所以,也许看起来是陈霆陪着姜希宇,但实际上,应该是幸好还有姜希宇陪着陈霆吧。

死亡毕竟是一件悲哀的事情,并不会因为有谁的陪伴而改变。但是如果可以,他倒宁愿一直这样陪姜希宇演下去,假装他们只是生活在一个没人能看到的二人世界。

阿霆帮姜希宇拉好外套拉链,领口的一圈毛边贴着他的脸颊,显得格外温暖。即使感觉不到温度,也能体会的温暖。

“走,我们去看看新家。”

 

9

 

现如今烧给鬼魂用的东西都做得精细起来了,纸糊的房子内里“装修”也是一应俱全。里里外外参观了一遍房子,霆哥感觉很满意。

然而这种满意很快变成了不满。这变化来得太突然,画面几乎定格在大佬看到小少爷坐在客厅里翻阅《Playboy》时的那一幕。

尤其当姜希宇居然从背后拖出一个还没充气的充气娃娃,一脸求知若渴的乖学生表情问他:“阿霆,这是什么?”

霆哥的内心几乎是暴躁的。如果鬼魂的脑内剧场可以杀人的话,阿祥大概会分分钟来跟他俩做伴。

正跟新勾搭的妹子泡温泉的阿祥毫无征兆地连打了十几个喷嚏,第一时间接收到了好兄弟的问候。

不枉费我特地把杂志和娃娃烧成灰塞进没糊好的客厅啊,增加情趣必备。

阿祥想象了一下阿霆看到房子里的惊喜时感动的表情,已经抢先被自己的体贴周到所感动。

“阿霆,这是什么?”

姜希宇抱着瘪瘪的娃娃,同时神色认真地看着那本浑身散发出yoooooooo气息的杂志。于是好歹摆脱处男身多年的霆哥竟然老脸一红。

“咳咳,这个是可以照着画画的模特,那些书是严肃探讨人体结构的画册。”

特地在“严肃”二字上加了重音,霆哥生怕自己的表现不够严肃严谨严正。

“模特?”姜希宇歪头,眼睛睁得溜圆。

心虚的霆哥觉得他的眼神忽闪忽闪好像都是“我经验少你不要骗我”,顿时有种没给小朋友上好生理教育课的内疚感。但是现在骑虎难下了。

“啊,是模特。”

“Rose?”

阿霆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姜希宇说的大概是那部海难爱情片的女主角。

原来艺术造诣很高的小少爷不仅爱听古典音乐,还常看经典影片呢。作为一个爱好画画的男孩子,姜希宇印象最深的当然是Jack给Rose画全身裸体素描的场景。

“希宇,可以画吗?”

姜希宇兴致勃勃地拿出阿霆刚送他的全套画具,一脸的跃跃欲试。他倒是单纯感觉Jack那张素描画得很美,所以也想尝试一下,只是他不明白,Jack的画之所以美,其实与技法无关,更多的是因为画画时怀着的一颗真心。

大佬觉得整个人都不太好。难道真的给那个瘪瘪的娃娃吹气让姜希宇照着画吗?

经过慎重的思考,阿霆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他一颗颗解开了衬衫扣子,一脸“舍身炸碉堡”……啊不,“舍身当裸模”的英勇。

“你随便弄。”

 

10

 

“阿霆,不是这样。”

姜希宇咬着铅笔,眉毛似乎快要打结。

不好意思摆出《Playboy》同款撩人造型而在扮沉思者的霆哥,默默把支撑前额的拳头变为手掌,然后,捂住了自己的脸。

“真的要这样吗?”

霆哥还想再商量,可是姜希宇不高兴地撅起了嘴。

“阿霆说过,随便希宇弄。”

霆哥赌气地用力夺过姜希宇手中翻开的《Playboy》,恶狠狠地看一眼,目光简直要把书页烧两个窟窿。终于,他咬咬牙,认命地摆出一个风情万种的姿势,一边抛媚眼一边送飞吻。

姜希宇心满意足地回到画架前,眯着眼睛脸红红地开始画起来。

看着大画家得逞的小猫弧,霆哥开始怀疑,该不会他捡回来的不是一只小兔子,而是一只小狐狸?

 

作为一个多年的直男。

作为一个直了多年但现在不知道还有没有那么直的直男。

看完《Playboy》,还被喜欢的人这么专注地凝视裸体,要是他没有一点点反应,那还正常吗!

当然不正常啊!

而霆哥必然是个正常的男子。

 

目睹了对方升旗全过程的姜希宇惊掉了手中的画笔,弯腰去捡的时候感受到了腰间一双突如其来的有力臂膀。

不好意思当着别人的面自己吃自己的霆哥决定拉着姜希宇一起嗨。

 

把人放倒在沙发上的时候霆哥还在心里为自己的机智点赞。如果没跟阿祥要这套房子,那张钞票床也不知道能不能经得起这场折腾。

……不过想想漫天飞钞票的场景,居然充满诡异的浪漫情调以及情色意味?

作为某赌神系列片的忠实观众,霆哥居然有些期待那样的画面。

大佬一边在心里唾弃自己多年直男道行一朝丧,一边情不自禁地把小少爷欺负了个彻底,好好发泄了一通做模特的怨气。

而懵懂无知的姜希宇实在想不通,明明上一刻他还是可以“随便怎么弄”的大画家,怎么这一刻就变成模特“随便怎么弄”他了?

                                              

11

曾经阿霆思考过一个问题。

到底是阴阳两隔剩下一个人等着不会归来的另一个人比较痛苦,还是轮回转世重生的两个人再也遇不到,或者即使擦肩而过也不会认出对方比较遗憾。

这样的思考实在不符合一个港产黑帮片大佬的思维,反而像是常感慨“时如逝水永不回头”的那种仙长才会生出的念头,却偏偏偶尔也会浮现在大佬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不确定有没有前世未了的感情可以今生再续,他只知道,他的今生早就结束,既然不能投胎,那么现在的遗憾也绝不可能有下辈子的机会弥补。

像是姜希宇这么一个人,放在生前,两个人几乎没有交集的可能。而要是放到来世,这个爱迷路的小少爷,还会找得到留在原地的他吗?

所以说,人生苦短,鬼生却又太长,及时行乐,才是他最信奉的真理。

喜欢就不惜一切去靠近他,想要就不遗余力去得到他。霆哥一向行动力惊人。

跟姜希宇一起住进新房子的第一夜,身心满足的霆哥可算是睡了死后第一个安稳觉。

 

但是,所谓命运就是爱用“但是”给人一个猝不及防的转折。

 

       坐在沙发上,无意间瞄到掉在茶几边的《Playboy》,霆哥第一次发现,原来这竟然不是一本成人杂志而是一本催泪读物。要不然,他怎么会觉得心里酸酸的?

       千万不要误会了,霆哥才不会哭。他有眼干症,能让他流泪的场合也少之又少。

  不过他记得,第一次抱姜希宇的那天,身体柔软得不可思议的小少爷,抱着他无声地哭了。可是当时他只觉得这样的姜希宇反而让他更有了欺负的欲望,所以毫不客气地好好享用了一番。

       现在想起来,那时的眼泪,早已经是一个隐约的征兆。

       游魂野鬼是没有眼泪的。因为眼泪往往代表着放下过去迎接重生,是那些可以投胎的鬼魂在喝下孟婆汤以后,匆匆回忆一生,才会流下的。

       或许阿霆早应该想到,虽然同样是枉死的鬼魂,但姜希宇本质上跟他是不同的。他背负的血债太多,哪怕前世如何积德行善估计也难以功过相抵,而姜希宇本分一生,也没什么怨恨,本就很容易被超度然后投胎转世的。

姜希宇在他怀里突然消失的第四十九天,阿霆莫名其妙地想起了一句话,就像是尘封在灵魂最深处的记忆悄悄被拉出了一个角。

“对生死之事毫无执念者,乃是世上数一数二幸运之人,因为……那个人一定还没有经历过真正绝望的别离。”

 

12

       胡钟秀深深觉得这件事情非常棘手。

       从前儿子还活着的时候,她为了给他找到合适的对象而操碎了心,现在儿子出了意外,她还要为儿子自己找的对象不合适而操碎了心。

       可怜天下慈母心。一个改编自韩剧的台湾范儿偶像伦理剧里的董事长妈妈,最主要的工作居然从拆散儿子和灰姑娘女主,变成了拆散儿子和语言不通的黑帮片男主。

       

       四十九天以前,悬而未决的希珍百货继承人绑架案总算告破,涉嫌杀害姜希宇的犯罪嫌疑人被查出死于一场社团火并。自接到儿子死讯以后一直紧绷着一根弦的胡钟秀,原本一直不肯让姜希宇就这么稀里糊涂地下葬,如今总算松了口。

       内地有种习俗叫“关坟”,在把人正式下葬以前,要找当地通灵的巫祝,把死去之人的灵魂招引到自己身上,帮助逝者在转世前说出未了的心愿。

       这个外号“小老炮儿”的巫祝是托人从北京胡同里专门请过来的,不管他到底有没有能耐,光凭那长相,胡钟秀大概也愿意给他一笔丰厚的车马费。

关坟那天,他顶着一张跟姜希宇略有几分相似的脸,突然睁开眼,目光怯怯地移过来,喏喏地叫她一声“妈”,胡钟秀满脑子都只剩下“好好好”“给给给”“行行行”,让人不得不感慨,姜希宇真是这位董事长妈妈这辈子唯一的软肋所在了。

“希宇,你还有什么想要的吗?”

胡钟秀这么问的时候,内心已经盘算着如果姜希宇说要徐盈该怎么应对,当初要结亲就遭到了徐家激烈反对,眼下肯定更是难上加难。

姜希宇上身的“小老炮儿”笑容纯真:“希宇,要阿霆。”

不在脑内剧本范围里的出场人物让妈妈感觉很茫然。胡钟秀思来想去,估摸着自己应该不至于老到听不清“婷”和“盈”,可是这个“阿婷”到底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人物,怎么她毫无印象?

看到胡钟秀愣住的模样,姜希宇伸手扯住她的衣袖,又重复了两遍,甚至眨巴着无辜的大眼抛出了撒手锏。

“妈妈,是最爱希宇的。”

非常懂得利用自身优势的小少爷如果没有自闭症的话,指不定真能当个狡猾的小老板。

“希宇,是最近刚认识阿婷的吗?”对方显然不在姜希宇生前的关系网络中,那么只剩下死后结交的可能了。

“不是最近。”姜希宇认真地掰着指头算,“希宇认识阿霆,有一百五十二天。”

那看来确实是姜希宇在那边交了女朋友了。胡钟秀想了想,问道:“希宇跟阿婷正式谈恋爱了吗?”

“谈恋爱?”

“就是牵手、拥抱、亲嘴什么的。”

姜希宇突然不好意思地涨红了脸,低下头玩着自己的手指,半晌才轻轻“嗯”了一声。

“希宇长大了,都会自己追女孩子了。”习惯了连谈恋爱都给儿子助攻的胡钟秀心里既是辛酸又是欣慰。她琢磨着如果那个阿婷是跟徐盈差不多的家境,那么帮儿子结一门阴亲估计也不是什么难事。既然是姜希宇要的,她肯定全力以赴。

但是还没等胡钟秀考虑好怎么调查对方的家世背景,姜希宇接下去的一句话彻底给她整懵逼了——

“阿霆,不是女孩子。”

万万没想到面对女孩子都手足无措的姜希宇居然一出手就追到了一个男鬼……胡钟秀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13

知道了对方的性别以后,再让胡钟秀帮姜希宇和阿霆结阴亲,在一开始其实她是拒绝的。她拒绝,当然不只是因为性别这种肤浅的问题,还因为她后来调查出来的一系列事情。

比如阿霆是古惑仔,被人砍死街头,比如那群绑架姜希宇的人刚好就是当年砍死阿霆的那一批,比如阿霆的好兄弟暗地里做掉了主谋算是给阿霆和姜希宇都报了仇。

这一切显然还不能解释她的乖儿子为什么会爱上一个古惑鬼。

由于从姜希宇口中得不到更多有效信息,胡钟秀只好请了更厉害的阴阳大师算命。结果算出来她儿子命中注定需要了结一段尘缘,那个人就是相隔数千里,除了剧集同一年上映似乎八竿子打不着的黑帮片老大。

“怎么会这样呢?”这个时代变化太快,她不明白跨剧拉郎怎么也会有未来。

“这是前世种下的因,才会酿成今生的果。”因为泄露天机太多而早早盲了眼的大师不敢再透露太多,然而事实上他早已看穿了一切。

上辈子姜希宇亏欠了陈霆一世的情分,这辈子只能加倍偿还。本来生前没能遇到,这缘分应该是要留到下个轮回了,只是陈霆今生作孽太多,不得转世,所以阴差阳错地,两个人竟然在死后被联系到了一起。

胡钟秀表示她还是不能接受。毕竟这已经脱离天真王子和灰姑娘的可控范畴了。

“除了让他们在一起,有没有别的办法?”

“有,做场大法事,七七四十九天以后灵魂得到超度,自然就可以去投胎了。”

于是胡钟秀不惜血本做足了四十九天法事。不过好像收效甚微。

早就收了辛苦费返回北京的“小老炮儿”顶着两个熊猫眼专程上门抗议,超度的声音太吵吓到了姜希宇,小少爷揪着他不放跟人回了北京,天天哭着喊着“要阿霆”,吵得他夜夜睡不好觉。

“真不明白你们这些有钱人怎么想的,死都死了,还在乎那些虚无的东西干什么?”

他天生通灵,年纪虽轻干这行却已经很久,见多了人打着“帮逝者了却心愿”的旗号,其实只不过是为了求一个心安理得。如果与自己的利益相冲突,他们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忽略逝者的感受。

但显然胡钟秀不是这样的人。为了姜希宇她下过跪,被泼过水,现在只不过要把两人并骨合葬而已,算得上难事吗?作为一个深爱儿子的母亲,她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来接受事实,来想明白,儿子是真的长大了,姜希宇想要的,从来不是她能够安排的更好归宿,而是自己去爱去做决定的权利。

 

14

阿霆其实是有怨念的。这跟他横死街头没能实现抱负的现实无关,而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执念。

或许上辈子他怨恨着某个失约的人或是某件未达成的事吧?好像也不完全是。以他这种什么事情都喜欢一个人大包大揽的个性,大概更多的是怨恨自己没有把控局面的能力吧。

反正“求仁得仁,复无怨怼”不是如今的霆哥能说出来的话。求人如果不得人,要他放弃?不可能!

姜希宇其实也是有怨念的。不知道是不是前世走得太远走得太累,这辈子他才甘愿锁住了自己的脚步,关在一个人的小世界里,只有为数不多的那么几个人,才可以敲开他的心门。

他不善于表达自我,必定说不出“心之所向,无惧无悔”这样坚定的话语。事实上他并不勇敢,外面的世界有很多让他害怕的东西。刚开始跟阿霆相处的那段日子,那个陌生地方的一切都让他坐立不安,但还是有一些事情让他渐渐地可以超越恐惧。他更没有所谓“后悔”的概念。从小胡钟秀给他灌输的观念都是“你想要的,就都是你的”,那么现在他认定了一个人不愿意放手,难道那个人不应该就是他的么?有什么可回头可后悔的?

 

于是这边迫于霆哥日日托梦的压力,那边苦于对姜希宇嘤嘤哭泣的疼惜,阿祥拜托了耀文,而胡钟秀亲自上阵,双方完成了一次家长之间气氛友好的会面。

之后大家挑了个黄道吉日,把两人的骨灰趁夜葬到了一起。

那天,阿霆和姜希宇手牵着手站在墓前,望着新刻的墓碑颇多感慨。

虽然生前没来得及相遇,但是死后他俩也算是同床共枕过,又并骨合葬了,算是永远在一起了吧?

“希宇,和阿霆,永远在一起。”姜希宇眉眼弯弯,笑容好像会发光,亮得几乎有点透明。

“嗯,永远在一起。”阿霆最后摸了摸姜希宇的头,看着他在月光下慢慢化成了点点星光,才抬头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慢慢在墓碑旁靠坐下来。

姜希宇无罪无孽,本来就很容易被超度,也确实经过了超度,所以他还强留在世间的唯一执念就是想要和阿霆在一起。现在他得偿所愿了,这样的结果阿霆并不感到意外。

 

15

“你以后打算怎么办?”不知道何时出现的“小老炮儿”站在他身前。这次为了帮阿霆的灵魂离开身死之地,他可是出了不少力,根本不是胡钟秀给的那点报酬可以补偿的。他自觉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却没想到当了一回活雷锋。

“谁知道?”阿霆接过对方递给他的烟,也不想问为什么这个人能够无视阴阳之隔,“也许,找个道长跟着,还清这辈子的债?”

那个盲眼的大师说过,如果他能够洗清身上的戾气,说不定还有投胎的机会。

       “不如跟着我?”收个鬼魂而已,那家伙应该不会介意。

       阿霆笑了,提醒他注意背后某双不满的眼睛。

       “晓波,说过了不要用‘那家伙’来称呼我,想想也不可以。”

       “阿瀚你怎么来了?”平时一副吊儿郎当样子的小巫祝顿时收敛了神气,内心嘀咕着明明他才是看穿一切的角色,偏偏何瀚简直像在他脑子里装了监视器。

       何瀚目光扫了一圈,随意落在墓前。虽然他动作很自然,但霆哥还是一眼看出,这个人估计是看不见他的。

       “陈先生,我给你介绍个人吧,绝对比这孩子靠谱。”何瀚掏出名片夹,抽出一张名片,又在晓波忿忿不平的眼神中伸手到他牛仔裤裤兜里拿出打火机点燃。他倒是做得坦然,小巫祝却红了脸。

片刻后阿霆手里多了张名片,非常花哨的设计,“堂本刚”三个字歪七扭八。

“这个人,也算跟你们有点缘分,他肯定会好好帮你的。”

阿霆点头,谢过何瀚的帮忙。

 

最后看着晓波不情不愿地跟着何瀚走远,阿霆突然想起封墓时那位大师的话。

“你不是完整的你,他不是完整的他。这个世界不是完整的世界,时间也不是完整的时间。”

他想他必须要抓紧时间了,要不然,在某个他无法预知的时空里,说不定另一种身份的姜希宇就被另一个陈霆拐走了呢?

 

二十七年后

 

“许诺,你怎么动作这么慢,该不会是真怀孕了吧?”

安頔发来的语音十足欠扁,许诺一边低头回了一句“你才怀孕你全家都怀孕”,一边加快了速度。迎新专场的乐队表演,他是主唱,可不能迟到了。

匆匆跑到路口的时候没注意,斜刺里冲出一辆自行车。虽然对方惊呼着“同学小心”,但是背着吉他的许诺已经来不及迅速闪开了,摔倒的时候只好本能地护住吉他。

我去,我的腰!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许校草欲哭无泪。

“对不起对不起,同学,要不我送你去校医院吧?”一副好好先生模样的肇事者丢开自行车,慌张扶起许诺。

原本痛得火气蹭蹭上冒的校草默默咽下了快到嘴边的“你会不会看路,赶着去投胎吗!”,只因为他认出了这个人。这不是他选修的那堂文学鉴赏课的任课老师,苏子涵么?

“不用了,苏老师,我还有事。”

许诺扶着腰一瘸一拐地往外走,苏子涵扶起了倒地的自行车。

“你认识我?”

“苏老师这么有名,当然认识啊。”

许诺在内心嘀咕,据说是文学院最受欢迎的帅哥老师,只不过许诺认识他,他不认识许诺罢了。

苏子涵突然拉住了许诺,不由分说地把人往后座上一按,在对方惊讶的目光中灿烂一笑:“许诺,你是要去礼堂吧,我送你。”

虽然很奇怪对方会知道他想去哪里,但确实来不及了,许诺也就不客气地坐上了专车。

“苏老师怎么知道我名字?”

苏子涵一顿,“你吉他包上写着啊。”

“哦。”许诺没有怀疑。

经过一段下坡路,苏子涵故意加快了速度,感觉到后座的许诺下意识拉住了他的衬衫衣摆,他无声地笑了。

尽管不知道为什么对方比他还晚了几年才出生,但好歹被他等到了。

也不枉费他当年拼死拼活地还债,甚至死皮赖脸地在牛头马面那里插队了。

他确实是赶着要投胎啊。

因为,他坚信不管在什么时空里,肯定还有这么一个人,等待着跟他相遇,从此真正永远不分开。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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